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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肃顺道:“索性成立南方通商衙门,专门派遣一个钦差大臣。变被动为主动,我们去主导这个南方经济合作体,夺取权力。”

    杜翰道:“如此一来,他们答应效忠朝廷的大臣也不算背信弃义,没有背弃七省盟约,他们也没有心理负担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说,皇帝身边的顶级政客在这方面,还是非常老练的。

    短短时间,立刻拿出了最稳妥的处置方案。

    “行,就这么办。”皇帝道。

    肃顺道:“还有一件事情,明日就要大朝会了,对南方七省盟约,如何表态?”

    是啊。

    是否定?还是肯定?又或者是低调处理?

    都很难。

    最好的办法,当然是暗中拆解七省盟约,朝廷派遣钦差大臣,直接主导南方经济合作体,夺走大权,从内部瓦解。

    但那样的话,就不能先否定南方经济合作体。

    杜翰道:“而且,他们的政治大义太高了,朝廷若是否定的话,只怕会被群而攻之。”

    南方七省盟约的成立理由,保护长江航道,保护南方七省民众不被洋人传教迫害,让厦门教案不再重演。

    这潜台词是什么?

    朝廷签了丧权辱国的条约,害得无数商人的利益受损,害得无数百姓受到迫害。

    而天津条约里面涉及的内容,大多关乎南方七省。

    你朝廷保护不了南方的百姓,我们缔结盟约自保还不行吗?

    那肯定这七省盟约也是不行。万一未来要否定的话?怎么办?

    几个重臣叹息,苏曳这一招太狠了,太毒了。

    直接打在了朝廷的七寸上了。

    天津条约总是你朝廷派人签的吧。

    厦门惨案的源头,就是朝廷签定的《南京条约》吧。

    朝廷无能,逼迫我们只能自保。

    而且,可以想象的是几乎所有南方商人,都会站在苏曳这边。

    因为,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。

    一旦天津条约正式生效,那无数的洋人商品潮水一般涌入进来,而且还不需要纳税,谁打得过?

    届时,会有多少商人破产?

    而且南方经济共同体规定了,七省之间的定死了一个税率,更加适合商品流通。

    当然,有受益者,自然也就有受害者。

    那就是中低层官僚,靠着乱收厘金发财的官僚。

    但是,他们的反抗是有延后性的。

    肃顺道:“冷处理,不赞同,不否定,不讨论。”

    杜翰道:“暗中下令任何官员,不得谈论任何关于南方七省盟约一事,也不得谈论南方经济合作体一事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接下来,朝廷就下了禁口令。

    但,越是不让讨论,就越是讨论得厉害。

    朝野之间,都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而且绝大多数人意见,都是夸赞。

    “我瞧就好得很,听说厦门教案惨得很,那群洋人传教士拐走了几千名孩童,带到洋人教堂里面做妖法,要炼丹什么的,一天要死几十上百个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吗?厦门那边,家家户户都丢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还不止这些,这些洋人传教士还练采阴补阳,不知道弄死了多少女人。”

    “有人去洋人教堂旁边挖地,一锄头下去你猜怎么着?全部都是骨头啊,埋了几千具尸体都不止。”

    “还不止这样,隔着洋人教堂几十里地的人要挖井,一开始冒出来的还是水,到后面冒出来的,就全部都是血了。”

    这真不是苏曳派人传播的。

    但民间就是这样,越传越离谱,越传越惊悚。

    “总之,谁要是敢让传教士进京城,我直接拿起刀子,第一个冲进洋人教堂拼命。”

    “算我一个,算我一个,我可不想娃和媳妇被洋人抓到教堂里面祸害了。”

    “朝廷里面有奸臣啊,签订了天津条约,让越来越多的洋人到我大清地面上开教堂,这还了得。”

    “苏曳大帅好样的!”

    这些舆论当然都不敢汇报给皇帝,但是肃顺和杜翰等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,心中顿时觉得更加不妙。

    苏曳这个政治大义找得太好了,而且时间也太巧了。

    刚好是厦门教案之后,天津条约之后。

    大沽口之败,实在是对朝廷的威严损害太大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接下来,朝廷很快有了动作。

    内阁大学士桂良,担任礼部尚书,专注负责外交事务。不宜再兼两江总督一职,所以暂先免去。

    然后,朝廷派遣密使南下,先到了武昌,拜会了曾国藩。

    皇帝和朝廷都觉得,这个七省盟约,最大的突破口就是在曾国藩。

    他代表了三个省。

    只要曾国藩转变了立场,那七省盟约就不攻自破。

    而且苏曳的九江,完全在湘军的包围之中,只要曾国藩配合,朝廷灭掉苏曳就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这一次朝廷密使的级别就很高了,皇叔惠亲王绵愉。

    绵愉先是大大夸奖了曾国藩,说他是朝廷在南方的擎天玉柱。

    接下来,说皇帝对曾国藩何等器重。

    述说在收复庐州之战中,曾国藩军队何等勇猛等等。

    中途,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苏曳。

    接着,绵愉道:“涤生啊,桂良做了礼部尚书,所以主动请辞了两江总督兼五口通商大臣,但这个位置至关重要,不可一日却之,你有什么看法?”

    曾国藩道:“此事朝廷自有打算,下官不敢枉论。”

    绵愉道:“朝廷的意思,想要让你来做这个两江总督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内心冷笑,早干嘛去了?

    当时何桂清死了之后,这个位置就应该给我。

    如果当时给我,我身负皇恩,怎么可能跟着苏曳加入这七省盟约。

    结果现在倒好,你们朝廷被苏曳打痛了,现在肯把两江总督给我?

    晚了!

    而且你们朝廷把我曾国藩当成了什么?青楼里面的娼妓吗?

    给我一个两江总督,我立刻就出卖苏曳?

    真是可笑之至。

    顿时间,曾国藩连连推辞道:“不可,不可,万万不可。我才疏学浅,万万不可担此大任。”

    绵愉道:“涤生万万不可妄自菲薄,论资历,论德行,论才华,你都当仁不让!”

    按照朝廷的意思,是先提条件,再给两江总督。

    但绵愉觉得这完全不可行,你把别人的尊严当成了什么?

    所以,先直接封官许愿,再谈条件。

    结果,人家直接就拒绝了。

    曾国藩斩钉截铁道:“惠亲王,此事万万不行,下官实在不敢受命。”

    绵愉心中不快,道:“那曾涤生你推荐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道:“此乃朝廷大事,请朝堂诸公斟酌。”

    绵愉道:“徐有壬和王有龄二人,你推荐一个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一愕,这般图穷匕见吗?

    但是,他心绪也是复杂。

    他对两江总督的迫切之心,确实难以言表。但是这个时候,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接,否则名声会彻底坏掉。

    所以对他来说,最好的结果就是先让桂良兼着,日后等到时机合适了,再给他曾国藩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绵愉说要给徐有壬和王有龄,他心中又是不舒服的。

    他曾国藩近十年前,就是侍郎了。

    而徐有壬不久之前,还只是布政使而已,此时一下子就升到两江总督。

    当然了,徐有壬资历也是足够老的,而且也是进士出身,年纪也足够大了,做这个两江总督勉强可以。

    但是王有龄连秀才都不是,捐官出身,甚至在几年前才真正进入官场。

    如果让他做了两江总督?那真是让人不忿的。

    当然,曾国藩这些心思仅仅只是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绵愉继续道:“这两人,如果硬要让你推举一个,你推荐谁呢?”